一得斋记|观玉海楼简介
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演进中,每个时代总有一批知识份子不仅自己孜孜不倦地读书、写书,而且印书、藏书。到晚清时代,浙江就有四大著名的藏书楼:浙北南浔的嘉业堂,浙东宁波的天一阁,嘉兴海宁的别下斋,还有浙南温州瑞安市的玉海楼。嘉业堂、天一阁我都曾多次进去过,而玉海楼却一直无缘观览。前年我到温州采风,专门去瑞安参观玉海楼,以了却自己的一个夙愿。
那天上午春雨霏霏,我在友人的陪同下,走近这幢建于清光绪年间,至今已逾百年的玉海楼。据友人介绍,玉海楼为清代大儒孙衣言、孙诒让父子所建。“玉海”原为书名,是南宋礼部尚书王应麟所写,他自诩此书“如玉之珍贵,若海之浩瀚”。而此意思正符合孙氏父子建藏书楼的本意。因此,就借书名为楼名,将藏书楼取名为玉海楼。

CFP供图。
玉海楼左临瑞安市的湖滨公园,与绿荫蔽天的古榕遥相辉映。此刻,这座建于1888年的江南著名藏书楼,以一种典雅、古朴的风韵,呈现在我的面前。白墙黑瓦,飞檐翘栋,没有宏大福贵的气派,却有精致内敛的风韵。友人告诉我,玉海楼集藏书功能、浙东优秀民居特色和私家园林风范于一体,占地8000平方米,由藏书楼、百晋匋斋、孙氏故居和后花园四个单位组成,三面环以池塘,前后凡两进,面阔各五间,楼有廊,前后相通。
我看到,玉海楼的大门上悬有清李文田书的“玉海书藏”匾,左右嵌以郭沫若书的“玉成桃李”“海涌波澜”的青石联。走进大门,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悬挂在厅堂门楣上方的郭沫若和潘祖荫书的“玉海楼”匾额。楼的西首有“园厅”名“恰受航”,取杜甫“小航恰受两三人”的诗意。孙诒让先生生前多在此著书,并收藏了百余块晋砖,所以,这里又称“百晋陶斋”。斯人已逝,晋砖依旧在,不禁让人有些唏嘘。
走进藏书楼,可以看到孙衣言先生的玉海楼藏书记:其中有,“乡里后生有读书之才,读书之志,而能无谬我约,皆可以就我庐,读我书。天下之宝,我固不欲为一家之储也”这样几句话,这大概是孙氏建藏书楼的初衷吧。玉海楼原有图书八、九万卷,均系孙氏父子恣意搜求所得,其中多乡帮文献、珍籍善本。孙诒让卒后,善本图书多归杭大收藏。培根说:“书籍是在时代的波涛中航行的思想之船,它小心翼翼地把珍贵的货物送给一代又一代。”我想像,当年一些渴求知识的“乡里后生”,长衣马褂,在这里静静地翻阅着自己喜爱的书籍,汲取着人类知识的精华,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。
玉海楼的藏书楼部分为前后两进,三面环水,每幢五楹二层,左右游廊相通,虽然是下雨天,却可以在前后行走而不撑雨伞。从书楼的建筑来看,可以明显看得出是仿照了“天一阁”的模式。楼层高敞,二层南北向均为排窗,利于通风。东西向均为如意封火山墙,我想,这主要是从防火、防盗,保护书籍的目的出发吧。
二
而最有建筑品味和文化内涵的,还数孙氏故居了。整幢建筑古朴典雅,前后三进,依次为门厅、花厅、正楼,走在里面,有一种“庭院深深深几许”的感觉。门楼五间加两廊,花厅五间,正楼七间,在同一轴线上,左右对称,规模、级别依次提高。厅与厅之间用大小天井分开,解决了采光问题,意寓四水归堂。
在“庭院深深深几许”的玉海楼内徜徉,我仿佛看到头戴瓜皮帽,身着长衫马褂,面容清秀的孙诒让在这里著书研学,读书会友。孙诒让幼承家学,从小随父居北京,游江苏、安徽、湖北三省。期间结识了大江南北的巨公名流,前辈学者俞越、座师张之洞都很喜爱他。同治七年(1868),孙诒让考中举人。可就是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才子,却官运不顺。光绪元年(1875),他三应礼部试不第,从此离开官场,埋头治学。
自1888年其父孙衣言为他建楼至1908年离世,他的活动多以玉海楼为轴心。这20年间,正是晚清东西学冲突与融合最为剧烈的时期,各种思潮风起云涌。其间还发生了甲午战争、百日维新运动、义和团运动等重大事件。孙诒让密切关注事态发展,在寻求富国强民道路的实践过程中,将永嘉学派的经世之学传承发展,以达到“振世救敝”和“富强之原,在于兴学”的改良目的。
孙诒让以《周礼正义》《墨子间诂》《契文举例》三部代表作,奠定了他“清代礼学集大成者”的地位。他的《周礼正义》,倾注了他二十七年的精力,七易其稿,被梁启超誉为“清代经学家最后的一部书也是最好的一部书”。
三

孙诒让 (1848-1908)
玉海楼是一座具有特殊意义的私家藏书楼。它如同一个文化坐标,将19世纪的温州文化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。而以孙衣言、孙锵鸣、孙诒让为代表的文化精英,堪称当时温州文化的领军人物。他们上接王开祖、林石、周行己、许景衡、陈傅良、叶适等开创的永嘉学派,后承启晚清东瓯务实创新的事功学说。
特别是孙诒让,其后半生以弘扬传统学术为己任,将经世致用广布于世,并于国家变革之际,身体力行,革故鼎新。“先生于礼学至博,独步海内,与事虽有今古文之殊,然不能不叹服之。“这是康有为对孙诒让的赞扬。而章炳麟对孙诒让更是赞扬有加:“其精专足以摩致姬汉,三百年绝等双矣。”
离开玉海楼时,春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。回望在雨中的玉海楼,更觉古朴典雅,充满了浓浓的书卷气。我想,古人曾叹“百无一用是书生”,而孙诒让这位书生,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,颠覆了这句话。他不仅一生著作等身,而且经世致用,在1896年至1908年的十余年间,先后在温州、丽水等地办了新式学堂三百余所,对我国教育发展产生了巨大的作用。在他的倡导下,瑞安在一年中就有二十余人东渡留学日本,在浙江教育史上开了留学国外的风气。他不仅是一位朴学大师,更是一位伟大的教育家。虽然他只活了61岁,可他永远活在我们后辈的心中,就像这座玉海楼一样。